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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格森是“中美国(Chimerica)”一词的发明者,他曾三次讲演讨论中国及中美关系。本文先介绍他的最近两次讲演

3月11日晚,哈佛商学院历史教授乃尔·弗格森(Niall Ferguson)和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读书》杂志前主编汪晖在哈佛大学展开公开对话,话题是中国崛起在文化和历史视野中的影响及意义。弗格森被美国“时代周刊”命名为“对世界最有影响的人之一”。他近年来提出的“中美国(Chimerica)”概念已成为世界焦点。

虽然年仅46岁,弗格森已有多部政治金融历史方面的巨作问世,盛名卓著。 他的著作包括1995年出版的《纸与铁:通胀年代中汉堡商业和德国政治,1897-1927》(Paper and Iron: Hamburg Business and German Politics in the Era of Inflation 1897-19271998年出版的《战争的遗憾:解释第一次世界大战》(The Pity of War: Explaining World War One,1998年出版的《世界的银行家:Rothschild的家族史》(The World's Banker: The History of the House of Rothschild),2001年出版的《现金的网络:现代世界中的金钱与权利,1700-2000》(The Cash Nexus: Money and Power in the Modern World, 1700-2000),2003年出版的《帝国:不列颠建立的国际秩序的兴衰及对全球实力的教训》(Empire: The Rise and Demise of the British World Order and the Lessons for

Global Power), 2004年出版的《庞然大物:美利坚帝国的兴衰》(Colossus: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American Empire),还有他2006年有关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新书《世界的战争》(The War of the World)。 他现在正在完成金融家、著名商人银行华宝(瑞银华宝的前身)的创办人Siegmund Warburg的传记,并着手调研基辛格的一生(Henry Kissinger)。

这一连串的书目显示了他对世界大战,国际秩序,金融历史方面的深入研究,也使我们理解他的视角和核心议题:中美目前的经贸关系紧密得如火如荼,但预计会在以后分道扬镳,除非北京和华盛顿有意识地克服困难,努力改变这个关系的自然走势。

弗格森幽默地用主持人对他的介绍打趣:“超级明星教授(superstar professor)”这个词本身就是矛盾的,如果是超级明就不可能是教授;如果是教授就不可能是超级明星。 他说,他自己是“典型的西方野人”(typical western barbarian),对中国并不了解;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从中国学生学者那里了解中国,他认为这是比自己坐在图书馆更好的研究中国的渠道。 

他对中国的认识起始于对大英帝国的研究。凭借先进的科学技术和武力,以经济利益为目的,英国创造了一个“全球经济”(global economy)。16世纪到19世纪基本上是西方世界从上升到鼎盛的一个过程。弗格森的研究目的是西方如何独占鳌头、占领世界的,因为在16世纪初,没有任何人会想到西方会在三四百年后霸占地球的各个角落。更有意思的题目是中国为什么会在18、19世纪停滞不前、甚至陷入衰退。弗格森说,“中国崛起(the rise of China)”这个题目不对,更确切的题目应该是“中国的回归(return),复苏(revival),复兴(renaissance)”。

弗格森归纳六个特点使西方处于领先地位:1)市场资本主义;2)科技革命;3)保护私有产权和个人政治权利(political participation and representation);4)现代医药延长了人的寿命;5)以美国为代表的消费社会;6)马克斯·伯(1864-1920)描绘的劳动品格(work ethic)――勤俭节约、推迟消费等。

中国与美国的关系密不可分,弗格森为此提出“中美国(Chimerica)”的概念。Chimeirca是个双关语。 如果念成China和 America 的合成,意思是两个国家密不可分,就像两个人结婚以后,合二为一一样。 如果念成kimerica,指的是传说中的一种猛兽,谁也无法说清这是一种什么动物,在这个语境里也可以解释为:中美这个混合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但可以说清的是这两个国家加在一起,占有世界13%的陆面,四分之一的人口,和三分之一的产出。 

在这对伙伴中,中国出口,美国进口;中国借出钱,美国借进钱;中国储蓄,美国消费。弗格森认为这个关系是不平衡的,不可持续的;就像一个婚姻中,一方只管挣钱,另一方只管花钱,这样的婚姻怎么能持续呢?而且,这个婚姻的好处也不均衡:中国得到的是经济平均年增长10%,美国得到的是10%的失业率。他把这个关系简称为“10-10关系”。 

他说,中国大量贸易盈余和外汇储蓄是其固定汇率政策的副产品,其结果是为美国提供了大约一万亿美元的廉价资金,在21世纪更加纵容了美国的消费欲望,促成了资产泡沫。在今后20年时间里,中国的GDP总量会超过美国,但中国经济也会面临三大挑战:1)人口结构。独生子女政策会使中国的人口增长速度在今后20年中远远低于印度和非洲。2)快速工业化对环境和社会关系带来的负面影响。3)中国能否维持一个截然不同的政治体系,而在经济上与美国平起平坐?

简短讲演之后,有人问,中国早在15世纪就有郑和多次下西洋,远到非洲,但是中国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不以通商、强权为目的,而是要弘扬中国文化,显示皇恩浩荡,是“软实力”的表现;而西方是以经济利益为目的,以雄厚的技术力量为后盾,以武力征服中国和亚洲的,这是“硬实力”的表现。在21世纪,中国能否以文化的力量、软实力来领导世界呢?弗格森说,简而言之,答案是否定的,仅仅有软实力是不能称雄世界的;称雄世界需要硬实力,软实力对硬实力来说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附加品(或解释为实力与道德理念的捆绑,或外儒内法,软硬兼施等)。也就是说,硬实力加软实力比仅仅有硬实力要强大;而硬实力比仅仅有软实力要强大。

汪晖的发言把人们的视线从中国的改革开放拉到20世纪上半期的抗日战争、国共内战和朝鲜战争。汪晖曾担任《读书》主编多年,著有《现代中国思想的兴起》,并被译成多种语言。美国刊物“外交政策”称他为“世界百名最有影响的公共知识份子之一”,德国刊物“时代”则把他列入当今12名“为未来思考的思想家”。 他的发言意在说明,共产党有呼应社会底层人心声、动员平民百姓,尤其是农民的革命传统,有独立自主的政治、经济、文化传统,在广大老百姓中仍然享有很高的声望,所以中国不会像苏联在1989年那样四分五裂,彻底垮台。

早些时候(2月11日中午),弗格森在哈佛大学与卡拉贝尔(Zachary Karabell)公开对话中也表明了类似观点。他带有历史学家的城府,认为相对权力是零和游戏;世界实力将从根本上重新布局,重心向中国移动;历史不是线性的,总是有意想不到的回旋曲折。 如果北京和华盛顿不是有意识地校正目前中美之间的不平衡,不可持续的关系,那么这个看似水乳相容的“婚姻”(super fusion)就面临“离婚”的危险,那时美国和印度就会走得更近。

卡拉贝尔相对乐观。他是River Twice Research的主席,曾任Fred Alger Management的首席经济学家和中美增长型基金主管(portfolio manager of China-US Growth Fund)。他说,正是因为人类社会进程充满了不可预料性,中美关系与历史上弱国追赶强国的经历有很多不同之处,这些特点就有可能使这个关系的发展与历史上与之类比的例子不同。 只要美国保持自己的创新精神和经济活力,中国能够帮助提供“全球公共产品”(global public good),中美之间的“婚姻”就不一定会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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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晋

陈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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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新传媒驻波士顿特约记者,《哈佛笔记》专栏作者。她曾任《世界时报》(WorldPaper)记者和研究员,哈佛商学院研究员,网络杂志《视角》(Perspectives) 的资深编辑,学生杂志《哈佛评论》(Harvard China Review)主编和主席。2007年她获OYCF-Gregory Chow Teaching Fellowship教学基金的支持,在北京师范大学经济与资源管理研究所教授短期课程, “经济报导:问题分析和评论员文章”(Economic Reporting: Issue Analysis and Opinion Pieces)。她的研究领域主要涉及经济,社会问题及公共政策。2002年她从哈佛大学获亚洲研究硕士(MA),1997年从波士顿学院获商业管理硕士(MBA),1995年从俄勒冈州波特兰市的路易斯克拉克学院(Lewis & Clark College, Portland, OR)获数学和经济学双学士学位(BA)。她和先生及两个孩子住在美国麻州剑桥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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