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宽松货币政策的影响

　　记者问，美联储的第二轮量化宽松（QE2）会不会产生意想不到的负作用？萨默斯说，金融危机前期的问题是，即使最有信誉的客户也贷不到款，因为没有人愿意放贷。现在的问题相反，有人愿意投资，但找不到投资机会。那些有很多现金的人只能把钱放在银行，接受几乎是零的利率。如果你经营一个餐馆，客人稀少，你就不可能扩大再投资。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金融领域资金流动的问题，而是经济实体缺少需求。

　　还有就是泡沫破灭后的影响。过度乐观导致资产价格过高，于是人们即使借贷也要制造高价格的资产，无论是房子，还是工厂，还是购物商城。泡沫破灭时，资产价格剧跌，导致一方面大量资产闲置无用，一方面在泡沫期间曾经借贷的人债务累累。泡沫过后，人们有强烈的储蓄愿望，试图达到资产表再平衡，没有心情再投资。再说，市场上还有大量资产闲置，就更不用谈投资回报率了。

　　在正常情况下，调剂大量储蓄与投资不足的机制是下调利率。但现在利率已经基本是零了，货币政策的效力受到很大限制。萨默斯在职业生涯中一直强调财政纪律的重要性。上世纪90年代他在克林顿政府的财政部工作时，减少赤字正是使经济前进的动力之一。但是他认为，现在的情形不同。私有经济部门已经从大量借贷转成了大量储蓄，弥补随之而来的需求不足要靠政府，所以国会应该上调政府债务上限。只有当办公楼出租满员，公司已有员工有做不完的工作，你才能看到经济开始扩张。

　　记者说，在没有巨大的财政刺激的情况下，只能依靠货币政策的量化宽松来产生财富效应。 有人估计，失业率从10%降低到5%需要下调利率400个基点（4%）；既然美联储已经没有任何余地下调利率，美联储需要购买4到6万亿美元的国债，才有可能使经济真正复苏。

　　萨默斯说，如果一个政策工具的扩大效应（multiplier effect）很小，我们很难确定：是根本不应该运用这个政策工具呢，还是应该更大规模的用这个工具？按照泰勒规则（详见《哈佛经济学笔记》第98页），现在的利率应该是负的3%或负的5%。没有人认为6亿美元的量化宽松可以起到降低利率300基点（3%）或500基点（5%）的作用。有人认为，量化宽松不起作用。也有人认为，量化宽松会导致通胀。但这两种观点是矛盾的，不可能同时是真的。如果量化宽松在信贷方面不起作用，那么它就不可能导致通胀。现在我们面临的风险是我们采取的行动太少，而不是太多，不会导致像上世纪70年代那样的过度通胀。

　　美国房地产市场的复苏前景

　　记者说，二战后美国经济没有任何一个增长时期不伴随着房地产市场的活跃和上升，但现在美国房产市场仍然低迷。数据显示，如果你在房产市场顶端的两年内购房，现在你房子的净资产仍然是负的，所以即使现在银行的房贷利率非常低，你也不可能以现在低利率的房贷替换你以前高利率的房贷（refinance）。

　　萨默斯说，奥巴马政府有专门解决这个问题的项目。联邦房产管理局（Federal Housing Administration）会帮助那些有负的房产净值（资产的市场价值减去房贷债务余额）、但一直还款付息的人。但我们在房地产市场的挑战比看上去严重，因为还有很多空置的房产。我们是否应该等这些房子都用上了，再建新的房产呢？答案并不明显。把建设新房子作为逆经济周期的政策行为，还不如提高已有房子的资源使用效率。这是对长远有好处的再投资。

　　传统经济学更注重量的变化，而不是质的变化。人们很关心生产能力过剩（excess capacity），这虽然有道理，但也要看具体生产的东西和质量。“我家地下室有3台电脑，但我还是买了iPad，因为iPad的功能不同。房地产市场供给过剩是个很难的问题，我们应该着眼于在有质的进步的领域再投资。”

　　欧洲、中国的举措对美国国债市场及利率的影响

　　记者问，如果德国纳税人成为最终支撑欧洲边缘国家国债债券的人，那么德国债券（十年期国债）的质量就会下降，利率就要升高。这会使美国国债利率上升吗？

　　萨默斯说，两种可能都有。人们有可能因为通胀预期变高，也要求美国国债利率升高。也有可能因为高质量的国债只剩下美国国债一种，美国国债价格升高，利率降低。人们手里的钱总之要有储存方式，总要用这个钱买些什么吧。如果不买德国债券，买什么呢？这就是为什么黄金越来越值钱。现在很难预计欧洲的发展趋势。一种可能是，欧洲的不确定性减少了人们购买欧洲资产的意愿，于是增加购买欧洲以外其他资产。在2008年美国爆发的金融危机中，人们反而更愿意购买美国国债，这令人吃惊。现在欧洲债务危机的中心不在美国，可以想象美国债券有可能更受资本市场的青睐。如果德国通过某种方式暗示市场，欧洲债务危机比想象的容易解决，不确定因素减少，那么人们购买美国国债的意愿就没有那么大。

　　记者问，中国政府最近允许中国在海外的公司不必把资产带回国（bring back capital），也就是说，中国不会像过去那样大量购买美国国债。这会不会迫使美联储在财政部拍卖国债时大量购买美国债券？这会不会导致通胀？

　　萨默斯说，他看到的是需求不足情况下的流动性陷阱（demand-constrained liquidity trap）。 凯恩斯理论正是为这种特殊情形建立的。当美国经济变得比较正常的时候，有关通胀、利率和市场信心等正常的经济规律才适用。麻省理工学院的经济学教授Rudi Dornbusch曾经说，市场经济中的一些事情如果要发生，总比你想象的时间要长；但一旦发生，总会比你想象得要快，来势要凶猛。这句话对我们在不平衡加剧的危机之前有用，对我们在危机之后一样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