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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能在财富、收入两极分化的情况下保证机会均等呢?可以想象正确的答案应该兼顾效率与公平,这就有个平衡度的问题:既要缓解两极分化,又不能矫枉过正。经历过农村合作社、集体化、大跃进和文革的中国人都能理解这里的利弊关系
   

   抗议者立场

  从11月9日起,在哈佛校园里倍受瞩目的哈佛塑像前的草坪上(所有参观游览的人都会在这里摸着哈佛的一只脚照相留念),抗议学生驻扎了十几个帐篷。不少帐篷上贴着标语:有的为学校勤杂工的待遇打抱不平;有的要求哈佛管理公司(Harvard Management Company, 哈佛自己的资产管理公司,其宗旨及运作详见《哈佛经济学笔记2》第六章第四节和第六节)公开所有投资项目;有的指责哈佛搞“两面派”:教育学生一套,自己做另一套;一方面享受非盈利组织不纳税的待遇,另一方面又是一个私人机构,瞒天过海,为所欲为。有的标语写着“我如此热爱哈佛以至于我要了解它所做的一切。”

  但是更多的抗议内容还是围绕美国人收入两极悬殊太大,失业率居高不下等宏观经济问题,其中华尔街金融公司的利润率和高管层异乎寻常的收入首当其冲。在帐篷群一侧有一个小办公桌,学生轮流值班,发放《占领哈佛》的宣传册。这是一个12页的黑白小册子。印刷质量并不好,有些段落显然没复印清楚,但是内容和语言却令人震惊。

  宣传册的首页就是1%最高收入的人的平均收入(约110万美元,以2008年美元计价)和90%的人的平均收入(约3万1千美元,以2008年美元计价)的对比图。在首页的左半部分有几个醒目数据:高管CEO的平均收入是普通员工的350倍;美国人只要有基本的经济保障就需要每年3万美元,而最低收入保障每年仅有1万5千美元。

  宣传册接下来是11篇从不同角度支持抗议的文章。有的作者是哈佛研究生,有的是本科一年级和四年级学生,有的是哈佛文秘,有的是哈佛警卫,有的是宿舍食堂做饭的师傅,还有查尔士河对岸(Allston)社区活动的组织者反对哈佛扩大地盘,妨碍原有社区发展计划的文章。无论作者的文化程度如何,观点正确与否,不得不说这些文章都写得不错,摆事实、讲道理,观点清晰、论据概括得当、情感充沛、语言犀利,大有一气哈成之势。

  宣传册还引用两条学生报纸Crimson的最新消息。一条是关于哈佛清洁工组织起来,在11月18日与校方谈成了五年的工作合同;另一条是受诺贝尔和平奖提名的埃及革命家Ahmed Maher鼓励学生的言语。宣传册的编写看上去花费了学生的一些心思,但影响很难说。哈佛关闭了部分校门,只有持哈佛证件的人才能出入,帐篷周围的围观者寥寥无几。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吗?合理的是否应该存在?

  学生抗议的声音中肯定有合理的成分,社会不公、经济收入两极分化等都是永恒的话题。为什么这些问题已经存在这么多年,仍然继续存在?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吗?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 1912-2006, 1976年获诺贝尔奖)为经济收入悬殊此提供了理论基础。对于国家杀富济贫的“再分配”政策,他几十年前曾经在公开场合回答这个问题。他说,国家“再分配财富”的最大问题是打消了人们创造财富的积极性:如果人们不愿意努力工作,国家哪里有那么多财富再分配呢?

  提问者重新解释他的问题:有人天生就生在贫困家庭,有人天生就生在富豪家庭;这纯粹是运气,与他的个人努力没有任何关系。而富豪的孩子即使不努力工作仍然会富有,穷人家的孩子即使非常努力也很难改变命运。“关于你说的工作积极性的问题,我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国家征收百分之百的遗产税。这个税不会打击他的工作积极性,因为他已经死了。而这个税会让所有人的起点基本相同。”

  弗里德曼再回答,我们很容易把社会想象成由个人组成的集合,其实社会更像是由家庭组成的集合,家庭是这个社会的细胞。很多家长明明知道孩子今后会比他们自己的生活条件更优越、更舒适,却时时刻刻省吃俭用,为孩子省钱。这是不理性的,但这是事实。百分之百的遗产税只会鼓励现在的人挥霍、不节省,不为子孙后代着想。这样的税收政策怎么可能不影响人们的消费习惯和工作积极性呢?问题的关键不是让财富均等,而是让机会均等。我们要努力为更多的人创造更多的机会。

  但是如果财富、收入悬殊太大,机会会均等吗?怎样才能在财富、收入两极分化的情况下保证机会均等呢?当时没有人追问弗里德曼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回答。可以想象正确的答案应该兼顾效率(饼的大小的问题)与公平(如何分配饼的问题)。这就有个平衡度的问题:既要缓解两极分化,又不能矫枉过正。经历过农村合作社、集体化、大跃进和文革的中国人都能理解这里的利弊关系。

  校方立场

  11月21日,感恩节前夕,校长福斯特对“占领哈佛”运动发表公开信,重点解释校方的原则、立场、以及为什么采取一些给人们日常活动带来不便的措施。校方的出发点是在两个目标中寻找平衡:既保护言论自由,又保护学生、教师和勤杂人员的人身安全。

  福斯特首先描述现状。在过去的两周里,所有有哈佛证件的人可以完全自由出入Harvard Yard(这是校园的核心部分)在Harvard Yard以外的校园部分仍然对所有人都开放。抗议学生在宿舍里、校园里或是在大波士顿地区任何地方的言论、集会、示\威在不影响任何人生命安全的情况下都是自由的,是受保护的。

  福斯特然后解释关闭部分校门的理由。为了学生的安全,我们决定关闭部分校门。这主要是因为我们看到社会上的一些人(哈佛外面的人)在怂恿学生采取对抗态度,防碍正常校园生活。在11月9日晚的示\威中,几百人涌入校园。部分人员行为过激,与警察发生冲突,至少有一个警察的报话机被抢走了。根据警方调查,他们当中有些人曾经在其他地方有过非法暴力行为,扰乱社会治安;他们与抗议者的任何要求没什么关系。枪击和性骚扰等不法行为已经发生在这一轮“占领”运动的其他聚集地了。

  福斯特区分和平的抗议者和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她说,我们不得不采取措施把那些没有平和出发点、有意制造暴力的人拒之门外。这些人只会减少每个人应有的自由。我们要确保“占领哈佛”运动以来的和平氛围。我们不是要限制自己的学生和教师,而是要确保他们的安全,以及住在帐篷附近将近1400名大一年级学生的安全。对于那些正常的短期访问哈佛的客人,我们从一开始就设立了校园服务中心,为他们办理出入校园的手续。我们已经为将近3000人办理了证件,使正常的交流项目和学术活动按计划顺利进行。在感恩节之后,我们会在白天多开两个有警察把守、检查哈佛证件的校门。

  既保护言论自由,又保障人身安全需要细微的权衡和相机行事的调整;无论在哈佛大学还是更广阔的世界都是这样。福斯特说,言论自由是我们追求的目标之一,是一个大学的根本价值观之一,而保障人身安全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会经常审视我们的决策,我们不愿意为人们带来多一天不必要的麻烦。福斯特还说,她在办公时间已经与好几位抗议学生交流过,虽然有人不同意校方的决定,但我们认为在现阶段限制校园出入还是必要的。“这些观点在校园的各个角落被争辩,我个人认为这是好事。我们要为自由交换意见创造良好的氛围。”

2011年12月01日 发表于 财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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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晋

陈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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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新传媒驻波士顿特约记者,《哈佛笔记》专栏作者。她曾任《世界时报》(WorldPaper)记者和研究员,哈佛商学院研究员,网络杂志《视角》(Perspectives) 的资深编辑,学生杂志《哈佛评论》(Harvard China Review)主编和主席。2007年她获OYCF-Gregory Chow Teaching Fellowship教学基金的支持,在北京师范大学经济与资源管理研究所教授短期课程, “经济报导:问题分析和评论员文章”(Economic Reporting: Issue Analysis and Opinion Pieces)。她的研究领域主要涉及经济,社会问题及公共政策。2002年她从哈佛大学获亚洲研究硕士(MA),1997年从波士顿学院获商业管理硕士(MBA),1995年从俄勒冈州波特兰市的路易斯克拉克学院(Lewis & Clark College, Portland, OR)获数学和经济学双学士学位(BA)。她和先生及两个孩子住在美国麻州剑桥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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