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在最近15年间，通过住房改革、房地产升值而导致的财富效应比美国大得多，也快得多；这说明如果中国的泡沫破灭，财富效应的负作用也会比美国大得多
　　【财新网】（特约记者 陈晋）艾黎波（Robert Z. Aliber）在教授国际经济和金融四十年后，于2004从芝加哥大学商学院年退休。他的金融著作既涉及宏观大形势，也聚焦微观个人理财。与很多芝加哥大学经济教授不同的是，艾黎波的书因可读性强而广受欢迎。其中包括《金融危机的历史》（Manias, Panics and Crashes: A History of Financial Crises，2011年第六次再版），《新国际金融游戏》（New International Money Game，2011年第七次再版），《钱，银行和经济》（Money, Banking, and the Economy）和《你的金钱和你的生活：从生命周期的视角看理财》(Your Money and Your Life: A Lifetime Approach to Money Management）等。他曾多次为美联储董事会（the Board of Governors of the Federal Reserve System)、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咨询，经验丰富。

　　10月11日艾黎波接受采访。他对中国经济前景表示悲观，认为中国经济有硬着陆的危险。他说，中国在重复日本八十年代的路径：人们争先抢后的买房买车，造成这些市场严重通胀；一旦中央银行采取从紧货币政策，即减少货币供给、严格信贷，房地产市场泡沫很快就会破灭，这是不可避免的。中国房地产价格目前已经持平，有些城市已经开始下滑的趋势。当人们觉得自己的财产贬值，他们马上会减少花销，于是财产继续贬值，更多的人要卖房，供大于求，房产价格就会继续下跌，恶性循环。

　　中国政府在容忍高通胀和经济硬着陆之间取舍，不能两全。当经济硬着陆时，银行会坏债累累，政府会迫不得已通过各种形式向银行注资，银行自然而然地向“国有化”方向发展；企业会发现产能过剩，迅速削减投资。政府会大量赤字，防止经济更深地下滑。这种后果屡见不鲜。

　　这种动态变化与美国2007年到2009年的经济危机有很多相似之处，但艾黎波指出，“财富效应”在中国比在美国更大更快。中国人在最近15年间，通过住房改革、房地产升值而导致的财富效应比美国大得多，也快得多；这说明如果中国的泡沫破灭，财富效应的负作用也会比美国大得多。

　　中国是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艾黎波说，这要追溯到1978年邓小平访问日本，仰慕日本的高科技现代化，借助日本发展模型，即保持低利率，在信贷中体现国家意志 -- 一般来说，大公司、大家族企业、国家愿意扶植的行业能得到贷款；在中国就是国有企业，政府的“宠儿”能得到贷款。国有企业的竞争力并不强，生产效率低，却占有大量资金；民营企业效率高、对经济增长和就业的贡献大，却得不到贷款，或者只是少量贷款。资金不能流向更高效的领域，从而成为经济增长的障碍。现在中国经济发展到这一步，缺乏后劲，既没有能力逾越成为发达国家，也不能走回头路，所以深陷泥潭。

　　随着中国价格水平升高，在中国的跨国公司会发现利润减少。艾黎波预测，他们会把生产转移到更便宜的东南亚。问题是：在跨国公司离开中国之前，中国自己的市场服务业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日本和韩国的国际知名企业和品牌有很多，中国除了海尔、华为和联想以外，还有多少国际知名品牌呢？中国仍然依靠跨国公司为他们做专业化的市场服务，例如产品设计、市场营销、品牌经营、法律服务及其他高端咨询服务等。中国高速的经济增长和累积的大量外汇基本都是通过出卖廉价劳动力、以污染环境为代价、低效率地运用资源而造成的，缺乏自主创新和高科技含量。

　　在高通胀的情况下，中国的真实利率基本是零。在美国如果利率是4%，你退休后如果希望有8万美元的年收入以保持你的生活水平不变，那么你需要在退休前积攒下大约100万美元的可投资的资产（不包括你的住房，因为不出租的房子无法为你挣利息；同时假设你计划去逝的时候，把你的钱连本带息都用完；也就是说100万美元是你需要的最少积蓄）。“如果中国的真实利率那么低，你可以想象要有多大的资产才能保持你退休后的生活水平不变。”中国和日本一样是个高储蓄、低利率的国家；资金利用效率低，缺少真正的创新精神和机制。

　　怎样才能改变现状呢？ 艾黎波半开玩笑地说，这是在向他咨询治国良策，属于商务范畴，他每天的咨询价格非常高昂。他是一辈子的金融教授，商业头脑处处显现。这种思维方式和视角贯穿他的很多著作。艾黎波的书虽然远离诺贝尔范畴，但因可读性强、趣味性强，而受众面更广，更加畅销。在面对面的谈话中，艾黎波也会流露真言：改变现状谈何容易？很多时候，基因就决定了一切。

　　相比之下，哈佛大学退休教授傅高义（Ezra Feivel Vogel）作为社会学家，视角比金融学家的视角更开阔，眼光更长远，更看重领袖的作用和社会的动态变化。傅高义在就他的新书《邓小平与中国巨变》接受采访时说，人（和事）和文化从长期来看是可变的，尽管非常缓慢（详见《哈佛笔记》专栏《采访傅高义》）。也就是说，一切是活动的，变化的，事在人为，当然也有情境等客观因素；能把主观意志和客观情境有机结合而又创造成就的人是非常伟大的。

　　10月18日中国统计局公布，中国第三季度经济增长率从第二季度的9.5%下降到9.1%。9月份消费者价格指数从7月份的6.5%降低到6.1%。看上去，中国政府在微调经济，争取软着陆。胜券几何？拭目以待。

2011年12月09日 发表于 财新网